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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回 丑儿郎强占家资 巧媒婆冤遭吊打

28天前 历史 8
此回不用引子,恐看者徒视为馀文,则诗词可废也不知诗句之中,尽有许多意思,深心者自能辨之今此回前无言可咏偶得半对,录呈天下才人如对得出,便称绣屏知己:

红拂长垂,红线红儿,擎出付红娘

赵员外自从把钱金两人,问成冤罪,解京定夺,将次半年每日家中,夫妇二日,持斋念佛自己道是老年衰倦,又兼哀怨之馀,精神消弱,料想今生不能够生男育女通房侍婢虽则一片熟田,他也无心耕种只将本分家私,修桥造路,施舍贫乏,为作福之地思想子孙之事,惟有慨叹一番说道: 我的儿子,何等才貌,如今没了,自己若再生出来也未必中意,何况图谋立嗣,望别人继续?看今世上的人,那见得有几个祭祖宗的极其诚敬?又谁人看见做鬼的,必定要吃羹饭?便是这几根骨头,埋在土中,与付诸水火一般消化,何须虑得? 只这念头,倒也乾净,全然不把继嗣之念重新提起他的盛族,住在钱塘的,也有几百丁,见员外立定主意,一时难好开口

忽一日,族中有几个恶薄的,算计道: 我家老大房的儿子,被钱神甫谋死可惜他这样好家私,无人承受若是待员外天年以后,合族之中,那个是个忠厚的?这些资财便分散了如今也顾不得他要嗣不要嗣,只将一个儿子送进门去叫他爹娘,怕他不认?

内中便有一个道: 我是近支,理应承继 便唤自己儿子,叫做赵戍郎,将他装个名色,乘员未死之先,挨身过去,挣住他家财,不被两个老人家施舍完了就是后日,族中有些说话,也好分他一分,决不做了白客商量已定,便要行将起来

那一日员外在家礼忏,一则荐度儿子,二则做些预修满堂僧众,敲钟击鼓,倒也热闹尽斋鼎礼之时,外面走几个同族进来,也有是兄弟行的,也有是子侄辈的,后面又随着一个短小的,便是赵戍郎

员外一见,不知什么缘故,迎接进厅,就在佛堂中生了

员外道: 今日老夫亲自礼忏荐亡,兄弟子侄,来得甚好,一同在此吃素饭

族中道: 恭喜老伯近日越发清健子侄辈在家思想起来,存亡之事,俱是天数注定,不必十分悲苦子侄辈恐怕老伯与伯母无人相伴,特省出这个儿子名叫戍郎,着他住在家中,晨昏定省小望老伯俯留,这是通族尽知的

员外闻得些语,就如疟疾忽到,身上发寒发热,不觉怒气冲天,思量: 我儿子死不多时,族内便埋这样分家私的脚地倘若再过几年,老夫妇身无立锥矣

只因心上怒极,倒冷笑道: 老夫自从儿子去后,提起子息一段,甚觉伤心待老夫死后,有些薄产,任凭分散若在生一日,这话断然不愿提

只见那个赵戍郎,不由分说,正像教熟的猢狲一般,只管作揖,口叫阿多又蓦然竟进他里面,抱住员外的老妪,又叫阿娘,倒把那老人家一吓你道赵戍郎怎生模样?有个《黄莺儿》为证:

黑脸嵌深麻,发黄茅,眼白花,龟胸驼背真难画

但闻得口中粪渣,更添着头上髻疤,鼻斜耳吊喉咙哑,生如蛙

癞皮搭脚,惯喜弄花蛇

员外走进后堂,见这一个恶物是来走去,心上愈加恼怒便骂道: 你这个蠢东西在我家做甚么?难道我没有儿子,要你这样烟薰落水鬼来继嗣不成了你可速速出去,不要在此缠扰

那赵戍郎不惟不肯去,倒坐在中堂,要吃长吃短,气得员外手脚冰冷,便把戍郎一堆,那戍郎跌在地上,大哭起来道: 我做得半日儿子,就将我这等乱打,好生苦恼

员外夫妇,被他一番搅扰,书斋也无心收拾,外边和尚,饿了半日员外走出,对族人道: 承继二字,断断不能且待老夫死后,再作理会

原来这些族人,做成圈套,不怕员外不从,说道: 老伯不消发怒但凡人家族谊,那个肯在祖宗面上让一分情面的?偶然有隙可乘,嫡亲兄弟,也要使些计较,何况远房支庶,肯替你出力?我家的戍郎,相貌也看得过,送与老伯看守家财,实是好意思,为何倒发起怒来?如今子侄辈,暂且告别,权留这戍郎打话

员外一把拖住道: 别样也还耐得,第一,这个戍郎,再留不得的

正喧嚷间,忽闻大门之外,一伙人带着器械,乱打进来,大声喊叫,直打到厅上佛前,把和尚的钟鼓打得粉碎和尚忍了肚饥,各各奔窜

员外想道: 白日里决非强盗,必是那些恶族打听我不肯立嗣,就来乘势抢我家私

心上又气又吓,便望里头走进,急急躲在别处停了一刻,只听得外边大喊道: 快Cute赵老爷出来,我们不是别个,是京里报子,特来报状元的速速出来,打发赏赐

员外不知所以,思量道: 我家并无人考试,就是族中有读书的,也不闻府县升荐,怎么骤然说起报状元?这定是族人,恐怕我走了,假装这样胡乱的名色骗我出去,好拖住我要分家财

一家大小,个个吓呆堂内那些和尚,虽是打碎钟鼓,躲在外边,闻得是报状元的,知道与他无关,俱挨进来收拾经忏,怕又被人抢去,一发折本渐渐走到佛前,与报子打话有几个本学的门斗,说出缘由,道的真是报状元,师父们头上,不消吓出汗来,像个发潮的葫芦和尚便望里面,传说京报之语

员外因和尚传话,道不是骗他,轻轻走到厅前,那粉红大照壁上,早已高贴着报条一幅:

捷报贵府老爷赵讳青心在京御前新试特恩钦赐状元

京报某人

报子见了赵员外先要一千两银子,做路中辛苦之费,其馀写赏票员外问道: 什么赵状元,怕不是我家,你们莫非报错了?

报子身边抄出叁代籍贯,凿凿可据

员外迟疑未决,报子又拿出赵云客的家书,说道: 状元老爷前因有事到京,亏得御史王爷极力扶助他礼部报了名字,御笔亲题,特拔做状元的,怎么报错了?

员外看了家书,才信道: 有这等事?我只道他死了,冤屈钱金两人他却原不曾死,倒在京中应试别样虽不可信,那幅手札,明明说出来历,与这印子是真实的

少停一回,家人赵义来报员外道: 不惟我家官人中了状元,街上听得,连钱金两家,俱在京中,中了进士他两家报子,也报过了

员外一发惊喜,便把些银子,打发京报方才族内要立嗣的几个人,看见报条,个个吓得面如死灰,连寻赵戍郎推拥归去,含羞忍耻,俱来请罪而散

赵员外回进里面,细读儿子家书,对夫人道: 儿子不死,就十分侥幸况兼中了状元,真是锦上添花不想前日思量,正是一场痴梦如今他的书上,别项可缓,只头一件说速往扬州府前王御史家说亲我儿子在京,已蒙御史许允,这是缓不得的

使着家人往外边唤一个精巧媒婆,星夜到扬州去因王御史现任在京,家内夫人作主,故此唤个媒婆,好到里头说话家人承命,就往街上寻一媒婆,姓冯叫六娘因他姓冯,凡遇喜事,就逢着他,人都绰他叫喜相逢那冯六娘生性尖巧,言语便捷,一进后堂便有许多好话,员外与夫人大喜先赏他些银子,又付些盘费,迳到扬州府来说亲

却说玉环王小姐,自吴家忙乱之后,梅香细细报知玉环追念绛英为了赵云客,拚命出门,不知死在那里,终日忧忧郁郁,万转千回,懒下床褥幸得孙蕙娘在旁,时时劝解,不至如贾云华,淹淹一息只道绛英已死,无可追踪,悲怨之馀,吊诗二首:

凭谁飞梦送情亲,遂水啼红花劫尘;

荒草露寒堆碧月,空山日暮动青燐

渡头定有怜神女,画里曾无唤玉真;

紫风不归仙洞杳,乱云惆怅泪沾襟

萧飒孤魂去不回,锦堂仍为美人开;

砧声怎奈郎情唤,机绣须同妾命裁

镜里飞鸾终作对,表前归鹤为谁来;

伤心留得山头月,不照朱明照夜台

玉环对蕙娘道: 绛英尚且如此,吾辈何以为情?前日若不遇着你,教我孤身安能消遣得过?如今赵郎去后,青窵信杳,那姻缘两字,再不必提起了但恐云恋巫阳,终须销化,为可惜耳

原来玉环的心性,细密难测以前绛英在房,忧闷之中,还略略寻些欢喜自绛英分散后,连那一刻欢容,也消减了

忽一朝,闻得夫人堂上,有人来说亲蕙娘潜去打听,见一媒婆,在夫人面前说道: 老婢是冯六娘,奉钱塘赵太夫人之命,他家新状元有书寄赵太爷,道状元在京,曾遇贵府王老爷,说及小姐亲事,蒙王老爷千金之诺,故此老婢敢来说亲

吴夫人道: 六娘来说,自然确当只不知我家老爷,怎么不发个书来?若近日京中有信到,也就是了倘然无信,须差着一家人到京请问老爷,方好从命

就吩咐侍从收拾酒饭与冯六娘吃,六娘闲辞浪语说了一回蕙娘听见这话,进房述与小姐得知

玉环道: 赵郎问罪,死生未卜,今日又有个状元来说亲事我们两个如何是好?

蕙娘无计可思,反恨那六娘花言巧语,顿生一计就与小姐商量约了房中侍女四五人,私到外边伺候

冯六娘吃了酒饭,辞别夫人,要到钱塘回覆赵员外吴夫人又付些盘费迳自出来被蕙娘候住,骗他道: 六娘不可轻去,我家夫人还有吩咐六娘暂在东园住宿一夜,明日领了夫人之命,方好回去

六娘认以为真,便同蕙娘等齐到东园园中冷静异常,无人稽察蕙娘骗那媒婆,引到《绿雪亭》中四五个梅香,一齐拥进,对冯六娘道: 奉夫人严命,我家小姐断不嫁远方别省去的,尽是你做媒婆的,偏要把状元势头来哄骗,好生可恶先着我们在东园,吊打一百,还要送官究治

六娘道: 方才见夫人言语甚好,为何有这般说话?

梅香不由分诉,尽将六娘衣服脱得精光,高吊在《绿雪亭》中,只管乱打

六娘喊道: 不要乱打,我们做媒婆的,全靠一张嘴,一双脚在外边寻饭吃列位姐姐必定要打,须把下面的嘴,替了上面,上面的脚,替了下面这也是媒婆旧规,话得事成,嘴内吃酒,脚下赚钱话事不成,手就当脚,嘴就是此道今日切不可打错了

有《西江月》一首咏其事

只为状元情重,先教婆子来通;

无端高吊竹亭中,打得满身青肿

口角唠叨无用,脚跟往复难容;

今朝倒挂喜相逢,露出下边黑缝

蕙娘道: 且饶他这一次,你速速回去,不许再来缠扰小姐的姻事决然不成的,休得乱语

冯六娘被梅香打了一顿,再不敢将攀亲二字,口中提起,但求脱身归去倒把身边盘费,送与梅香买放,空身出了东园,连夜回钱塘县去

蕙娘回到房中,述与小姐道: 虽则打了一顿,究竟未知后日如何?

小姐道: 蕙娘,你且暂时归家,为我访问新状元叫甚么名字,我们的痴想莫非天缘凑合?赵郎在京,有些好处,也未可知?

蕙娘道: 小姐也说得是

即日打点归家去,问哥哥孙虎,可晓得新状元的名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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